嚐試

　　感覺好像嚐到了萊姆新鮮削下的皮。Ｅ說。

　　Ｅ和那男孩是在一堂烘焙班認識的。小小的班內不是貴氣逼人的貴婦，就是溫雅賢淑的少妻，班上唯二的兩個男生自然而然分到同一個組別。
　　盯著料理檯上嶄新發亮的不銹鋼器具，閃著銀光，Ｅ覺得有些刺眼。閉上眼，轉了轉眼，偷偷瞄了站在自己右側的男孩，身高不高但明顯厚實，兩支結實的膀子自在的擺在身側，白色的圍裙圍在腰間。不知為什麼，Ｅ覺得那條白色圍裙圍在男孩身上比自己適合許多。

　　留法歸國的老師倒也有趣，第一堂課神秘兮兮什麼話也不說，而是在每個人的面前放上了一個白瓷盤，盤上罩了鐵蓋。
　　Ｅ見狀笑了笑，小聲的說，「要不然現在是要吃鐵板燒了嗎？」
　　男孩抬起頭，看看自己的瓷盤，也對著Ｅ微笑，也說不上來是基於禮貌還是發自內心認同。
　　老師唱作俱佳，在示範台前解釋說是要「認識味道」。將瓷盤上的食材送入矇上眼睛的組員嘴裡，嚐嚐不靠視覺的味道，也猜猜是什麼食材。

　　彷彿事前已經達成共識，那男孩馬上就將白手巾綁上自己的眼，轉身面對Ｅ，低沉嗓音像是有共鳴般的渾厚，「好吧！可以開始了！」
　　Ｅ看著這張被矇上眼的臉，略顯稚氣的圓臉和青灰的短髭衝突的在臉上出現，豐厚小巧的嘴唇微張，正準備嘗試盤內的食材。

　　Ｅ把那男孩盤上的鐵蓋掀開，是糖漬柑橙。
　　用湯匙盛了一點點，Ｅ說：「嘴巴。」
　　男孩張開了嘴，含進了湯匙。男孩抿了抿嘴唇，兩頰因為咀嚼如起伏的山陵，鼓起波動，Ｅ這才發現男孩的右臉頰還有個淺淺的酒窩。
　　 「嗯…是糖漬過的柑橙類吧！」男孩說。
　　「答對了！」Ｅ並不意外。
　　「呵，這不難啊～」男孩笑了，邊將白手巾解下，「一開始很甜，然後有柑橙類的香氣，到最後有一點點回甘的苦味。」男孩陽光的笑讓Ｅ有點心慌。
　　「換你了。」男孩把手巾遞給了Ｅ。

　　Ｅ的眼綁上了還有一些男孩體溫的手巾。因為視覺被剝奪的關係，一點點的聲音也變得清晰敏感。可以聽到男孩手在圍裙上摩拭、鐵蓋掀開和瓷盤的清脆碰撞。
　　「來，換你嘴吧。」男孩說。
　　Ｅ張開嘴巴，但只張得小小的。不知為何，眼睛被矇上時，對著一個陌生人張開嘴巴令他有點尷尬害羞。
　　湯匙送進了口中，從嘴唇與湯匙的接觸，Ｅ可以感受到微微發抖的手，突然這讓人覺得男孩也不是那麼難以讓人親近。
　　嘴裡一絲絲的食材散發出清新宜人的柑橙精油味，微酸中帶了點苦，卻又不像檸檬般強烈，反倒是果香濃郁，淡淡的讓人聯想到一顆顆吸飽了陽光的黃色。

　　感覺好像嚐到了萊姆新鮮削下的皮。Ｅ說。



　　課後，Ｅ站在人群稀落的捷運站台，想著那男孩聽到他的回答後爽朗的笑聲。Ｅ看到萊姆的鮮黃與酸甜果香從軌道的另外一端靜靜駛來。
　　或許，下一堂課可以嘗試和那男孩聊聊天。